32街的偽鈔天才作者:傑森.柯斯坦(Jason Kersten)譯者:張美惠出版:時報出版日期:2009年12月亞特,美國二、三十年來最成功的偽鈔製造者,習得歐陸傳承百年的偽鈔技藝,並結合數位科技,完美複製當年號稱史上最嚴謹的美鈔,逃過美國特勤人員的追查十多年,卻不能割捨對親情的渴求,導致失敗,終不免法律的刑罰。本刊取得時報出版公司授權摘錄部分精華內容,以饗讀者。
#@1@#一群人要從無到有開始製造偽鈔都很困難,若是單打獨鬥,更得展開漫長的後勤戰;一滴墨都還未印上去之前,大約要先取得、準備、研究上百種材料。從達文西那裡學得基本技巧已過了四年,這時的亞特性格較成熟,也有足夠的耐性從事這個行業,但當他著手開始進行時,發現難度絲毫不減。彼得教給他的只有工廠裡的每個環節,但生產只是偽鈔製造的一部分而已。亞特不知道彼得的材料是哪裡來的、客戶從何而來,也不知如何談生意。首先他需要的是找到一間安全的房子,或者特勤局所說的「印錢窟」。就像那首歌所唱的,偽鈔製造者喜歡在地下室作業,這當然是有道理的:當機器以最高速轉動時,即使小小一台電動平版印刷機,也會產生很大的震動。最理想的狀況是,將印刷機置於堅實的地面上,環繞厚厚的牆,或是遠離任何建築物。亞特資源有限,不可能在偏遠地區租下獨立的房子,或甚至像達文西那樣的工業廠房。他必須盡可能找附近的地方。很幸運的,他有個朋友克里斯剛好是當地房產大亨之子。克里斯的老爸住在愛爾蘭,將房產管理權交給兒子。亞特模稜兩可地約略描述他的需要,最後付現金租下海斯戴街一間三房的地下室──那種行人走過也不易注意到的陰暗地下巢穴。
#@1@#他稱那裡為「地窖」,立刻著手採購設備。平版印刷器材在多數大城市都很容易找到,芝加哥尤其蘊藏豐富的寶藏。印刷業者就和肉品包裝業者一樣,被芝加哥的中心位置吸引,到二十世紀初,這裡已是世界上印刷業最集中的城市。至今,印刷業仍是芝加哥雇用人數最多的產業;美國印刷業的核心,也還是集中在方圓二百哩的地帶。最先進的小型印刷機可以賣到上萬美元,因此亞特主要考慮的是二手機器。他從報紙的廉售區找起,打電話給本地的印刷廠,詢問是否有人要拋售機器,後來碰到有人要歇業拍賣,他把握機會以五百美元買了一台舊的AB Dick。亞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:「那算是最低階的,真的是七○年代的,棄置在印刷廠的角落。」再加上製版照相機、製版燃燒器、油壓裁紙機、油墨、燈光、桌子、工具、化學溶劑,總計大約花了五千美元。這樣整備起來也只是徒具骨架,很適合「地窖」的稱號,但從某方面來說卻又很進步:除了上述設備之外,亞特也增添了蘋果電腦、掃描器、一台高階建築用的重氮鹽印刷機。一九九二年,使用桌上型印刷設備的偽鈔製造者不到千分之五,但亞特很久以前就在思考,是否有什麼方法可以將新科技融入製造偽鈔的流程。現在他可以用麥金塔跑影像編修軟體Photoshop,也就可以在螢幕上處理紙鈔的圖像,之後再用重氮鹽印刷機印出。他完全不知道這項技術的效果如何,因此決定先遵循彼得教他的老方法,但將來一定要實驗看看;他未來的犯罪生涯將一再突顯這個實驗特質。「達文西從來不碰電腦和印表機,他算非常老派的人,但我知道這裡面蘊藏很大的機會,我一定得玩玩看。」
#@1@#兩個月之後,他才將所有的設備弄齊,但那時他還缺少很重要且不易取得的一樣東西:紙張。美鈔使用的紙含二五%的麻,七五%的棉。達文西的Royal Linen紙與真鈔頗相似,但他沒有告訴亞特到哪裡買。亞特只知道那是輕質新聞紙,那種工業印刷紙通常以冰箱大小的紙捲計,重達數噸。亞特知道達文西與當地某家印刷廠有關係,想到一個計策可以取得紙張。他先在電話簿搜尋各家大型印刷廠,最後鎖定狄爾波恩街的一家,專門印刷商業雜誌、宣傳手冊、新聞通訊,數量以百萬計。亞特穿上卡其褲,戴眼鏡,開著向朋友借來的貨車過去,求見經理。幾分鐘後,走出一個矮小、開朗的人,滿頭白髮,眼睛藍得發亮,圓臉。亞特念書時,向印刷廠要過紙張,這回重施故技,自稱是學生,將要做簡報,需要用很大張的紙—大到覆滿體育館整面牆壁。他需要一捲輕質新聞紙,但沒有那麼多錢,問經理是否有「尾紙」。那又叫「餘紙」,意指工業用紙未用完的中心部分,相當於衛生紙捲抽不出的部分;只不過尾紙通常重達數百磅,用來大量印刷不夠,丟掉又太可惜,廠商多半送去回收。亞特很會掰,告訴那位經理他將來也想從事印刷業。那位經理是道地的南區愛爾蘭人,聽了立刻精神一振。
#@1@#「我看回收箱裡還有沒有,如果有,你儘管拿去。既然你想從事印刷業,要不要參觀一下?」亞特點點頭。經理帶他參觀整棟建築,從電腦設計室到轟隆作響、大量吞食油墨的十二公尺長印刷機。每走到一部機器前,他便拍拍工作人員的背,介紹亞特是一位有志從事印刷業的青年,請組長解釋自己的工作細節。亞特提出不少問題,參觀得非常興味,幾乎忘了他來此的目的,直到經理指指回收箱。他在箱子裡翻找,找到三捲輕質新聞紙的尾紙,完全符合他的需求。經理不僅免費贈送,甚至吆喝著叫幾位工人幫忙搬到貨車上。他離開時向經理揮揮手,這些紙夠他印上幾百萬美元了。現在設備齊全了,亞特開始窩在地窖,努力還原達文西教導他的一切。就像一個駕駛在受訓四年後第一次獨自飛行,他的態度是遲疑不定的,多半時候只能仰賴直覺和大略的記憶。時光的流逝發揮了鈍化的效果,讓他忘了一個根本的事實:製造偽鈔極度困難。他甚至不考慮印製達文西最喜歡的產品 百元鈔,因為這個面額最常被嚴格檢查。他計畫從二十元著手,隨著技術的改進慢慢增大面額。
#@1@#讓他驚訝的是,他做出來的版還不錯,雖然不像達文西的那麼清楚。達文西一再灌輸他一個觀念 拍照之前一定要精準測量,這一點他是牢牢記住了。直到他進行到平版印刷機時,才明白自己所受的訓練少得可憐。亞特每一個步驟都依照記憶中的作法,將印版裝到滾筒上、調墨、啟動AB Dick。但第一批印出來時,卻看不到記憶中達文西作品那種明亮細緻的效果,而是紫色的紙鈔。他關掉機器,回到調色盤,加入更多綠色和黃色的油墨。印出來幾乎是淡黃綠色,彷彿曾暴露在輻射線下。他一次又一次調色,印了幾百張紙,卻只能製造出更多二十元的變體,彷彿一個瘋狂的科學家,做出一整個實驗室的怪東西。「我感到很氣餒,我幫達文西時,從來沒有操作印刷機或調色,只是在一旁看著,這時也只能試著按照我所觀察到的去做。我知道如何打開機器、放上紙張、裝印版,接著開始印,但不知道如何從頭到尾一手包辦。」他讓自己休假一週,仔細思考究竟哪裡出錯。他知道問題出在專注與耐心:他不該急著讓機器運轉,便期盼做出很好的作品,而應該小心控制速度。於是,第二次他每印十五或二十張紙便停下來,調整顏色與位置。如此連續數十次,做到幾乎忘我。經過數小時的調整,他查看紙盤,看到了讓他心臟狂跳的東西:一瞬間他看到錢了。有點暗,但確實是錢。就像鑿油井的人終於鑿到油,他立刻將機器打開,又印了二千多張正面;接著是戳記與序號。依據經驗,他知道只包含一種顏色的背面容易許多,事實確是如此。他又花了幾個小時印刷和裁切,最後他坐在地窖的廚房,整個人筋疲力竭。擺在面前的是二萬美元偽鈔。
#@1@#「那一刻我的心裡五味雜陳。真的很高興,但又感到孤獨,達文西不在旁邊,全部就我一個人在做。當時我心想:『老大哥,真希望你能看到。你還沒有全部傳授給我,但我靠自己的力量代替你教完了。』」亞特雖然很得意,接著卻面臨比印錢更大的難題。先前一心回想製造偽鈔的細節,很少想到成功之後怎麼辦。談到這個行業的後半段,也就是銷售,達文西完全沒有教;於是他決定去找一個他相信一定有辦法的人。當年他剛學製造偽鈔時,並沒有完全遵守承諾守口如瓶。他不好意思地承認:「我必須告訴某個人,因為那種感覺太強烈,不告訴人太難過了。因此我對一個人說了。」這個人叫麥可,十九歲,也是在泰勒街混的。他最特別的地方是看起來雖然呆呆的,在泰勒街卻是出了名的兇悍。亞特和麥可其實是不打不相識。有一天亞特走在泰勒街上,兩個來自鄰近亞當斯社區的孩子攔住他,要他脫下腳上全新的球鞋。亞特立刻揮拳應戰,但隻手難敵雙拳,正在苦戰時突然看到麥可加入,揮拳快狠準,那兩人很快就敗退。麥可的大無畏,贏得亞特的敬重。
#@1@#麥可與亞特認識的許多混混不同,他很少炫耀自己的討債功績,亞特感覺他在犯案時膽大而心細。麥可的世故、勇敢、謹慎和兄弟情,就是這些因素加在一起,讓亞特違背對達文西的第二點承諾,告訴麥可他在學習一種神秘的犯罪技術。麥可記得:「我們在雪利敦公園打籃球,一會兒,亞特把我拉到一邊,說他學會一種新行業,然後拿出一張百元鈔給我看。我無法相信,他學的可是很稀罕的技術,而他還只是個孩子。以我們的出身來說,學這種東西簡直是特權。我們用義大利話fugazi(意指假鈔)稱他做的東西,會做的人少之又少。我說:『別呆了,那人教你的東西,你一定得他媽的好好學。』」三年後,亞特再度和麥可在籃球場見面,這回亞特拿給他看的,是自己一手做出來的紙鈔。麥可立刻嗅到了賺錢的契機。「你有多少?」他問。「二萬美元。」「就這樣?」其後數年,亞特會一再從朋友和夥伴口中聽到類似的抱怨。沒有人能體會製造出如此逼真的紙鈔要花多少心血,也不了解一次做太多有多危險。除了偽鈔製造者之外,每個人都認定,既然可以印一千,當然就應該印他個一百萬。
#@1@#儘管金額不如預期,麥可很樂意幫亞特處理這二萬元。一週後他打電話給亞特,提供第一筆「生意」;有個年輕的毒販在自家種水耕大麻,他願意用六磅大麻換全部的錢。但這裡面有個問題:麥可告訴亞特,這個毒販完全不知道那是偽鈔。亞特感覺,這不是又回到他一直想擺脫的詐騙把戲了嗎,但他急需用錢。麥可要他放心:「等他發現是偽鈔時,我們早就跑了。就算他發現了,管他的。他能怎樣?報警嗎?」「他打哪來的?」亞特問。「肯諾夏市。」麥可面露微笑答。這就結了。南區的人都知道,肯諾夏的人很「軟」 那些郊區的孩子不常為生存拚鬥。幾天後,他們在當地一個加油站的停車場碰面。亞特將錢裝在大的牛皮紙袋。對方打開紙袋翻看紙鈔,亞特感覺彷彿隔了一個世紀才再次心跳。「儘管數吧。」麥可愉快地說,那毒販將兩吋厚的紙鈔數了一遍,露出滿意的表情。亞特和麥可回到自己的車子時,亞特反常地緊張起來,堅持趕快加速開走。他還是覺得紙鈔太暗了,深信那毒販一定會發現。
#@1@#麥可說:「放輕鬆點,沒問題的。」兩個小時後毒販打給麥可。「你的朋友給的是偽鈔。」麥可裝傻,表示他會親自過去看看。毒販遲疑了一下,語焉不詳地警告:「你他媽的,代誌大條了。」也算那位肯諾夏的小子倒霉,麥可內在強悍的一面,最不怕的就是這類威脅。他找一個警察朋友利用毒販的車牌查出地址,到他家去,用輪胎鐵圈敲他的頭。麥可說:「這種結局很讓人遺憾,我本來還期望和他建立關係,這樣才能再搞他一次。」他們再也沒有聽過那個毒販的消息。那五磅大麻亞特和麥可五五分帳,短短兩週內,他的一半大部分賣掉了,賺進一萬二千美元。這次的交易賺了不少,但亞特想到就不安,一個小毛頭在兩個小時內就發現是偽鈔;若碰到更機靈的毒販可能會害他喪命,而且這種莽撞低級的交易,是他的師父最嗤之以鼻的。「達文西一定會瘋掉,這種事太不入他的眼。我想做的是他那種生意,和大金主進行巨額交易。」要做到這一點唯有改進產品,於是他又回到印刷廠。這一次他決定拋開規則。他的紙鈔會太深,一部分和印刷機有關。他的機器太老舊,欠缺靈敏度,無法印出印版上精密的線條。為了彌補這個缺點,亞特將油墨加深,為了製造整體的假象而犧牲了細節。他猜想,那位肯諾夏的毒販在汽車裡暗淡的燈光下以為是真的,但一回到家,在明亮的燈光下數錢,便會注意到臉龐有些不同。他既起了疑心,接著可能會比較序號,發現一再出現同樣的四,終於露出馬腳。要讓顏色不要那麼暗,讓線條更明顯,就得買更好的印刷機,但亞特對電腦設備也很好奇。他嘗試掃描一些紙鈔的正面,用Photoshop軟體實驗看看(該軟體當時剛問世幾年而已)。沒多久他就發現,只要花幾個小時修飾掃描結果,用噴墨印表機印出的結果在細節方面,就能夠超越原來的AB Dick。「我立刻明白電腦可解決暗色的問題,還能給我細緻的線條。即使在那個年代,噴墨印表機和電腦還是有神奇的功能。事實上,有些舊型印表機的效果比新的更好。」連載三(本文摘自第5章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