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崔頓投資銀行設在一棟四層黑色玻璃大型辦公大樓的一樓，大樓位在長島一個舊泥塘泥濘的池子中。事實上，情形沒有聽起來這麼差，舊池塘大部分在一九八○年代初期已經填成平地，現在蓋了一棟一流的辦公大樓，旁邊有巨大的停車場和地下三層室內停車場。今天我們像平常一樣開到大樓前時，我內心裡無比驕傲，像鏡子般的黑色玻璃在早晨的陽光下閃閃發光，讓我想起過去五年來自己的成就有多大。我很難想像自己創立史崔頓時，是窩在一家二手車商的電氣室裡，現在卻搬到這棟大樓！我從大轎車後座下來，走上水泥步道，穿過鋼門，就聽到大聲吵鬧形成的低沉回音，好像暴民在鬧事，我聽起來卻像美妙的音樂，我興奮的向聲音走過去。走了十幾步後，轉一個彎，就到了史崔頓的交易廳。交易廳很大，比足球場還長，寬度接近足球場的一半，完全是開放空間，沒有隔間，天花板很低。楓木色的桌子緊緊排在一起，像教室一樣，無數穿著筆挺白襯衫的人在大廳中奔走，營業員脫下西裝外套，對著黑色的電話大吼大叫，形成了鬧哄哄的聲音，這是客氣的年輕人用邏輯和理性，遊說全美各地的企業主拿出儲蓄，透過史崔頓投資的聲音：「天啊，老畢，打起精神，拿出勇氣，趕快做決定！」二十二歲的胖小子柯克叫著，他是愛爾蘭後裔，只有高中文憑，染有嚴重的古柯鹼毒癮，實質年所得一百二十萬美元。他正在罵一位叫做畢爾、住在美國心臟地帶的富有企業主。每張桌上都有一台灰色的電腦，綠色的數字和文字在螢幕上跑動，讓史崔頓人知道即時的股票報價。但是幾乎沒有人看螢幕，大家都忙著對黑色的電話大吼大罵。
#@1@#「我要你決定，畢爾！立刻決定！」柯克叫著：「梅登是華爾街上最熱門的新股，沒有什麼好考慮的！到今天下午，梅登就會變成恐龍了。」柯克兩星期前才從海斯登戒毒中心出來，卻已經恢復吸食古柯鹼。現在是早上九點半。一位年紀輕輕、頭髮往後梳、下巴方方正正的史崔頓人彎著腰，向客戶解釋把太太納入決策過程的優缺點。「跟你太太商量？什麼話，你瘋了不成？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紐約腔濃的化不開。「我是說，你希望太太出門買新鞋的時候跟你談話？」在他後面三排，有個留著棕色捲髮、滿臉青春痘的年輕史崔頓人站得筆直，黑色的電話夾在臉頰和鎖骨之間。兩手像飛機翅膀一樣伸開，腋下濕了好大一塊。他對電話吼叫時，公司的特約裁縫師傅吉伯特替他量身，準備做西裝。這一整天裡，吉伯特會到每張桌子前，量年輕營業員的尺寸，替他們縫製一套二千美元的西裝。這時這位營業員頭拚命的往後仰：「老天爺，你幫自己一個忙好嗎，紀先生？買個一萬股吧？求求你，你要把我害死了…害死我了。你真的要我飛到德州，拉斷你的手臂嗎？因為如果有必要的話，我會飛過去！」這麼認真！我心裡想著。這位滿臉青春痘的小傢伙甚至在量身時，都拚命推銷股票！我的辦公室在交易廳的另一邊，我穿過人潮滾滾的大廳，覺得自己像是穿著牛仔馬靴的摩西一樣。營業員紛紛讓出一條路來，我經過時，每個營業員都對我眨眨眼或笑一笑，好像表示他們感謝我在這個地方，替他們創造了一個小小的天堂。不錯，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，他們帶著希望投奔我，想要得到愛、得到建議和指引，我比他們瘋狂十倍，但是我們有一點相同，就是愛死了這種鬧哄哄的聲音。事實上，再多鬧哄哄的聲音，我們都覺得還不夠：
#@1@#「接電話，你！」一位年輕的金髮業務助理尖叫著。「你接！媽的，接電話是你的事情。」「我只求你搞這麼一票！」「八塊半買兩萬股─」「買十萬股。」「這檔股票要漲上天了！」「老天爺，梅登是華爾街上最熱門的！」「去他媽的美林！我們把那幫廢物當成早餐吞下去。」「你們那裡的營業員？去他的吧！他忙著看昨天的華爾街日報！」「我有兩萬股的B權證，四塊─」「去他的，他們是狗屁！」「對，去你的，你開的車子是狗屁！」去他的、去你的！這個狗屁、那個狗屁！這就是華爾街愛說的話，是哄鬧聲的基本元素，感染一切，讓你迷醉、讓你上癮！讓你解放！幫助你達成根本想像不到的目標！迷死一切，尤其是迷死我。交易廳上千人當中，很少有人超過三十歲；大部分都二十出頭，都是俊男美女，十分浮誇。男性─男孩才對！─的服裝規定是手工西裝、白襯衫、真絲領帶和純金手錶。女性─只有十分之一是女性─的服裝是超短裙、魔術胸罩、高跟鞋，跟愈高愈好。史崔頓人資手冊中嚴格禁止這種服裝，但是經營者(在下)卻大力鼓勵。這一切都非常好，都非常有道理。人人都是俊男美女，都在把握當下。把握當下正是公司的信念，每一個年輕史崔頓人的心坎裡、上千位剛剛過青春期的腦海中過動的快樂中樞裡，都洋溢著這種信念。這樣的成就誰敢質疑？他們賺的錢多得驚人，新手營業員第一年應當賺到二十五萬美元，低於這個水準，大家就會懷疑他。到了第二年，你得賺五十萬美元，不然的話，別人會認為你是沒有價值的蠢材。到了第三年，你最好賺一百萬美元以上，不然你會變成笑死人的笑柄。這些數字只是最低標準而已，高手要賺三倍的錢。
#@1@#財富從上面向下流動，業務助理─其實只是美貌的秘書，一年賺的錢超過十萬美元。連坐在門口、只接電話的總機小姐，一年都賺八萬美元。這種情形跟早年的淘金潮沒有兩樣，成功湖變成了繁榮的金礦城。還是小孩的年輕史崔頓人，開始把這個地方叫做營業員的樂園，每個人都知道，要是被人趕出這個樂園，就再也賺不到這麼多錢。因此每一個年輕史崔頓人的腦海裡，最害怕的事情是丟掉這份工作，那時候你該怎麼辦？你在史崔頓工作時，大家期望你儘量享受生活，開最名貴的車子，吃最熱門的餐廳，給最高額的小費，穿最精美的服飾，住在長島黃金海岸精華區的豪宅裡。即使你才剛剛開始工作，名下沒有半毛錢，你都會跟瘋狂到願意借錢給你的銀行借錢，不管利率高低，開始盡情享受生活，不管你是否做好準備。大家在貪心刺激下，暢飲青春，飛得比風箏還高。但是這樣有什麼不對呢？一天、一天過去，財富列車越拉越長，越來越多的人賺到大錢，賺到年輕史崔頓人盡情享受生活所需要的重要元素。不動產經紀人會向他們推銷豪宅；房貸經紀人會替他們找錢；室內裝潢設計師會為豪宅買來高價家具；造景師會替他們照顧四周的空地(史崔頓人要是被人看見自己除草，會被石頭砸死)；名車經銷商會賣他們保時捷、賓士、法拉利和林寶堅尼(如果你開比較差的車，你會變成十足的笑話)；到最熱門的餐廳吃飯，服務生領班會在旁邊侍候；黃牛會替你找來前座的位置，讓你看賣座一空的比賽、音樂會和百老匯節目。珠寶商、表商、裁縫師傅、製鞋師傅、花店老闆，餐飲大廚、理髮師、寵物店老闆、按摩師、整脊師、汽車美容師和所有提供特殊服務的人(尤其是妓女和毒品盤商)，都會來到交易廳，在年輕史崔頓人的腳下，提供服務，讓他們在忙碌的一天裡，連半秒鐘都不浪費，實際上，就是讓他們不必從事任何業外活動、從事不能直接強化他們撥電話能力的活動。實際上，他們只需要會撥電話，從你進辦公室那一刻，到你離開時為止，你只要笑著撥電話。如果你沒有足夠的決心做這種事，或是不能忍受全美五十州的秘書不斷的拒絕，每天在你耳邊摔電話三百次，那麼在你後面，有十個非常樂意做這種事的人在排隊，那你就永遠出局了。
#@1@#史崔頓到底發現了什麼秘密公式，讓這麼年輕的小孩賺這麼多錢？這個公式大致上是根據兩個簡單的事實：第一，美國最富有的一％富豪中，大部分人私底下都是墮落的賭徒，受不了一再賭博的誘惑，即使他們知道賭運對他們不利，也照賭不誤；第二，跟過去的假設相反的是，年輕男女只要禮貌像一群沉迷作愛的水牛，智商像阿甘那種水準，再吃了三顆迷幻藥後，就可以學到像華爾街奇才一樣能說善道，只要你替他們寫好全部的稿子，每天要他們不斷的背誦，一天練習兩個回合，連續練習一年。跟這個小秘密有關的消息開始在長島流傳，大家說，成功湖那裡有一家瘋狂的公司，你只要上門、聽話、對老闆宣誓永遠效忠，他就會讓你發大財，青年男女開始不請自來，來到交易廳，起初他們陸陸續續的跑來，接著成群結隊的跑來。開始時，來的都是皇后區和長島中產階級郊區出身的青少年，接著消息迅速傳開，紐約市所有五個區的青少年都跑了過來。我還沒有想到時，全美各地的青少年都蜂擁而至，哀求我用他們。十幾歲的小孩子走過半個美國，來到史崔頓公司的交易廳，向號稱華爾街之狼的我宣誓永遠效忠。就像他們說的一樣，其他的事情都變成了華爾街的歷史。我最最忠誠的個人助理珍妮像平常一樣，坐在桌子後面，焦急的等著我，「梅登的公司今天要掛牌上市，他似乎有點緊張，我認為他今天的表現不會很好。」我立刻覺得很緊張。梅登！今天早上這麼吵鬧，這麼不正常，確實很諷刺，我居然忘了梅登鞋業今天要上市，事實上今天結束前，我應該會賺到二千萬美元左右，還真不壞！梅登要站在交易廳前面，發表一段短短的演講，來一場所謂的上市秀。上市秀是華爾街的傳統：新股開始交易前，公司執行長要站在友善的營業員前面，發表一段制式的演講，強調自己的公司前途多麼光明。這是雙方之間友善的接觸，互相安慰的意味很濃厚，也有互相鼓勵的虛情假意。我個人擁有梅登公司超過一半的股權，因此基本上，我是把自己的公司公開上市，大約十六個月前，我交給梅登五十萬美元，作為創業資本，因此我是公司最大的股東，擁有八五％的股權。幾個月後，我賣掉三五％的股權，得到五十多萬美元，收回原始投資，現在擁有五十％沒有成本的股權！你敢說還有更好的交易嗎！事實上，史崔頓公司已經是印鈔機，買進未上市公司的股權，再賣掉我原始投資的一部分，收回本錢的過程，使史崔頓更像印鈔機。我利用交易廳的力量，把自己的公司公開上市，財產飛躍增加。在華爾街上，這種過程叫做「商人銀行」，但是對我來說，這種過程就像每四個星期中一次大樂透。連載二(本文摘自第五章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