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諺有云:「先知三日、富貴三年。」如果能先知三年,當可富貴三世,或許應將暢銷書《有錢人想的和你不一樣》的書名倒過來,更能激勵窮人奮發向上,因為必須想得與別人不一樣,才可能變成有錢人;富貴也許不必險中求,但卻得在寂寞的道路上求,而秦末漢初的任公正是極佳史例。秦朝末年,各路豪傑紛紛起兵抗秦,但也無不趁亂搜括各地的金銀財寶,滿以為有了錢便可招兵買馬、無後顧之憂,沒人想搶難以搬動的糧食;一如50、60年代,台灣沒有業者看好塑膠袋的市場,但王永慶卻慧眼獨具、投資生產,才創造了常人30世都花不完的財富。高陽在《任公與刀間》一書中提及,當時有兩個人頭腦最為清醒,堪稱政治與經濟上的先知。其一是後來擔任漢高祖丞相的蕭何,他深知「馬上得天下、不能馬上治天下」的道理,因此廣泛蒐羅秦朝的圖書檔案、戶口冊籍;其二則是藉亂世成為一代富豪的任公,他洞悉戰亂時代最重要的乃是糧食,於是「他人取金玉而任公獨窖倉粟」,即利用地窖儲存所搶來的糧食。而後,蕭何為漢代建立沿用數百年的典章制度,任公則奠定了家族數代榮景的基礎。任公的名字現已不可考,根據《史記‧貨殖列傳》的記載,他出身於咸陽以西一個叫「宣曲」(位於今日陜西省)的地方,秦末時擔任管理「督道」(應位於今日河南省)糧倉的官吏,督道倉是秦朝的大糧倉;群雄蜂起後,任公趁機督道倉的官糧占為己有。由於戰事範圍廣大,農民無法耕種,各路義軍領袖為了安定軍心,深怕士兵餓肚子而離營或內亂,因此即便糧價飆得再高,也得忍痛向囤積居奇的任公購買糧食,任公因此發了大財,一干豪傑所搶來的金銀珠寶,最後都進了任公的口袋。楚漢相爭5年,結果楚敗漢勝,關鍵便在於漢軍占據了秦朝大多數糧倉,楚霸王項羽即便是萬人敵,依然敵不過糧食短缺、軍心渙散,而漢初的米價漲至空前高價,根據《漢書》的記載,米價上升到一斛萬錢,是戰國時代的數十倍,加上任公大舉投資農、牧業,使其累積了更驚人的財富。高陽相信任公一如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縱橫於上海的杜月笙,必定有私人武力作為後盾,方能周旋於諸雄間做買賣發戰爭財,也沒被下屬背叛出賣,否則在亂世時坐擁糧山,無疑自尋死路;任公之所以能夠打造其事業王國,憑藉的乃是「以身作則、恩威並濟」八字領導術。在司馬遷的筆下,任公不像漢初大多數富翁那般奢侈糜費,反而十分節儉,甚至還親自下田耕作。不過,任公不相信低價買進的商業策略,只購買品質最佳的田地與幼畜,並且在家規中嚴訂,家族成員、雇工與奴隸只能吃自家生產的米粟與牲畜,穿著自家所編織的衣裳,應該做的公事沒做完就不能飲酒吃肉,任公以自身為表率,因此連漢朝皇帝都十分尊重他。高陽補充並詮釋司馬遷的說法,指出任公在戰爭時與戰後初期靠著買賣糧食起家,但等到戰爭結束後十幾年後,漢朝農業生產逐漸步上軌道,百姓生活水準日益提高,具高消費力的人口數逐漸增加,任公的企業體成功轉型成生產高級農、牧、漁業產品,鎖定中產、上流階級為主要客戶。任公與其他關起門就是皇帝的富豪截然不同,他將管理制度形之文字,供家族成員、雇工與奴隸「共見共聞、彼此信守」,而他對待奴隸恩威並重,給予合理的福利制度,表現良好也給予酒肉,激發他們自動自發地努力工作,而這套制度也讓任公家族企業的榮景維持了好幾代。有學者評價任公乃以德治家、以德經商,但說他商業手腕十分精緻細膩應更為恰當,相當接近現代企業,而他也常處理地方上的訴訟爭執,並幫忙漢朝政府徵收賦稅,與今日商業團體領袖的做法並無二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