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逢冬季,東北季風總會造訪雲林縣麥寮鄉,勁風吹得砂土漫天,揚起一片灰濛。過去,麥寮農家為了防止農作物損害,栽種了防風林來保護作物;然而,在六輕工業區順利運轉後,這個農漁小鄉,漸成工業重鎮之一。許多來往麥寮的人流與車流,重塑著麥寮的產業樣貌,尤其是許多六輕的配合廠,紛紛落腳在此,為的是就近服務這名大客戶。今年農曆年前,台塑集團長期的配合廠商--信泰油漆工程公司,正在麥寮新廠房旁舉辦尾牙,席開70桌,好不熱鬧。信泰董事長蔡永富忙不迭招呼出席的貴賓,看得出來,信泰今年又是一個好年冬。席間有名嘉賓,是台灣更生保護會業務組組長劉宗慧,每年都在尾牙名單之列。劉宗慧,是他人生轉折的見證人。8年前,蔡永富剛假釋出獄,除了在獄中僅存的3萬元,當時劉宗慧是審核「更生人」蔡永富通過20萬元創業貸款的關鍵人物,又在日後督導他重新做人,是他口中的「小媽咪」。如今,在蔡永富旗下有3家公司,合計創造近8億元的營業額,包括下包廠商,共有450多名員工。今年的尾牙,蔡永富感念眾多事業上的恩人,說著說著,不禁潸然淚下。蔡永富的妻子張孝蘭,瞥見夫婿在尾牙掉淚,一時百感交集,也衝到後台頻頻拭淚,她說:「我認識蔡永富8年,這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淚。」
#@1@#曾經混過幫派,也待過賭場的蔡永富,笑稱自己的浪蕩歲月是「好逸惡勞、吃喝嫖賭樣樣都來」。民國80年,前女友抱著和他所生的女兒,跑到泰國後另組家庭,初為人父的他不甘女兒就此消失,同時因朋友想在泰國投資房地產,於是,決定共同前往泰國。然而,蔡永富尋找女兒的音訊未果,而他和朋友從泰國返台時,由於友人鞋底藏匿海洛英闖關失敗,他和朋友因違反肅清煙毒條例,被扣上「煙毒」罪名,判刑14年。入獄的蔡永富,開始過著受刑人的生活,和20幾個犯人窩在一個不到5坪的牢裡。「在這個空間裡,如果養了20隻豬的話,大概全部都會死掉;但是,我們這20幾個人,都可以活下來了,表示我們的適應力還不錯。」蔡永富就像是講著別人的故事一般,淡淡地說:每天睡覺時獄友都是肩膀相貼、悶濕難耐,不過,最令他揮之不去的悲苦,就是每次雙親探監時,看到兩老悽愴的眼神。
#@1@#「每次爸媽來過以後,那一天怎麼睡都睡不著,內心很澎湃。」蔡永富說,自己雖然是長子,卻對家裡的經濟都幫不上忙,還讓父母擔心。剛入獄時,蔡母探監時,總是老淚縱橫,他就說,「如果妳每次來都要哭,那以後都不要來好了。結果從那次起,媽媽都不哭了,她說,『不來看你,我會更想你。』」蔡永富的父親,也是激勵他在獄中洗心革面的重要人物。蔡父為了營救蔡永富,花了好幾百萬元請律師幫忙洗清罪名,卻一直沒有勝訴。在蔡永富服刑時,他看到父親為他形銷骨立,「短短幾年內,他的頭髮為我都花白了,我真的不忍心,發誓出獄後要好好做人。」87年12月,蔡永富從台中監獄假釋出獄。「我記得雖然是冬天,可是,那天天氣很好,太陽很大!回家路上悲喜交集,沒有辦法平復。」回到家中的蔡永富,每天一起床,看到父親帶著兩個弟弟上工,唯獨自己一人在空蕩蕩的家中,很想出去工作貼補家用;不久,他開始跟兩個弟弟一樣到工地上班。「這幾年我跟外界脫節,一看到我弟弟在用『噴漆機』這種設備,覺得很鮮!」蔡永富回憶,他開始學習各種專業設備,一樣一樣地學,似乎停不下來。蔡父說道:「我這個孩子特別聰明,而且很活骨(靈活)。」
#@1@#然而,有件事情,卻讓蔡永富始終無法釋懷。他認為自己的父親是很講究真工實料的油漆工,辛苦了大半輩子,財富累積不多,反觀父親的朋友們因為經營自己的事業,卻可以過得非常優渥的生活。為了要讓家裡過更好的生活,他決心出來創業當老闆,讓家人過好日子。遇上張孝蘭,是蔡永富另一個轉折。商科背景,同時又有開音響公司等創業經驗的張孝蘭,在蔡永富出獄不久就和她結識,她看到蔡永富的善良與熱情,不計較他的過去,和他結婚生子,並且放棄音響事業,全力支援他創業,擔任他的業務特助兼財務大臣。要創業,就要有錢。為了買中古貨車,他決心向更生保護會申請創業貸款,由於更生保護會在台北,基於督導作業的限制,在台北創業的更生人比較有機會申貸成功,剛好劉宗慧因公公奔喪時,特地到雲林一趟,她就利用空檔去了解蔡永富事業狀況,允諾申貸20萬元,還不忘提醒:「要記得還錢喔。」沒想到,蔡永富不但有能力還錢,還創造數億元的營業額,現在的他驕傲地說,「我一個月賺的錢,比老爸10年賺的還多!」
#@1@#不到8年的光陰,從20萬元的貸款,到8億元的營業額,這一步走來,並不容易。他只靠兩件事情,就讓公司創下現在的規模:第一,機會不論大小,有案子就接;第二,講究真工實料,吃虧就是占便宜。大部分更生人最難跨出的,就是出獄後的第一步。決定自創事業後,蔡永富取名叫做「信泰」,就是要做到「信譽泰斗」的名聲,為了要有生意做,他什麼都接,而且做到品質保證,包括竹聯幫在新店的營建工程, 朋友家的房間粉刷,他都先答應再說,即使只有1萬多元的生意,他也如獲至寶。而最關鍵的一大步,就是創業半年後,第一次接手南亞樹林廠的生意。由於張孝蘭的親戚對台塑工程需求十分了解,曾私下找蔡永富談,問他:「你會做什麼?」蔡永富回答:「我只會做油漆工程而已。」在多方了解蔡永富的工夫和意向之後,這名親戚告訴他,台塑集團有很多油漆工程與養護的案子,只要他肯用心學習,就願意輔導他成為台塑的合格廠商,而他也順利接下在南亞樹林廠的油漆工程案,雖然,這只有11萬元的案子,可是對一個從零開始的更生人,是莫大的肯定。「看到錢匯到戶頭,感覺很爽。」蔡永富回憶。
#@1@#「台塑企業對於成本的價值,就是要把錢花在刀口上。」劉宗慧分析,蔡永富每次做管線油漆工程,不只照合約書上施作而已,他會順便把管線周邊,甚至不起眼的細節都打理好,台塑的工程主管看在眼裡,都知道他無條件做了這些,「幫台塑省了很多錢,就會想跟他繼續合作。」然而,這只是一個好的開始,真正奠定與台塑集團的合作關係,是在創業的前3年。由於父親追求老師傅級的真工實料,這種實事求是的精神也影響了蔡永富,甚至從決定投標的第一時間,他就不輸給競爭者。「有些小案子的投標工程,大部分競標者只會在網路上簡單填寫,但是他(蔡永富)不論大小,都要親自到那個廠區仔細巡視,確認好工程規模,並且問廠區相關的問題,每個投標的細節都一一確認清楚,光是填一個表,就填了好久。」張孝蘭說,從勘查現場到執行,蔡永富幾乎都是親力而為,每天從台北三重的住處,到台塑各廠區來回奔波,3年來共開壞了4輛車,平均每天也只睡3個小時。蔡永富說,「有一次,我半路開壞了一輛車,想都不想,就把車丟在路旁,趕快衝到客戶的廠區。」
#@1@#而蔡永富的賢內助,也在創業的頭3年陪著他奔波,只要是蔡永富開車時,她就會在旁陪他聊天,等到了目的地,蔡永富到廠區忙碌的時候,她就和不到3歲的兒子在車上補眠。回憶起這一千多個日子,張孝蘭不喊苦,「其實,那種全家一條心的感覺,還滿甜蜜的。」即使講究成本,蔡永富在用人方面還是盡量雇用雲林人回饋鄉里,而沒有晉用任何外勞,甚至還晉用多位更生人做專業經理人,協助他們重返社會。蔡永富說,「犯過錯的人,很多都會沉醉在過去自己的『英雄事蹟』,還抱怨社會虧欠他太多,通常面試時就被我淘汰了。哪些人能改、哪些永遠也改不了,我一看就可以分辨;能改的,我就給他充分的機會去發揮。」「我人生最大的夢想,就是要包一艘郵輪,載著我生命中100名貴人,去環遊世界。」蔡永富笑著說,人生能做夠做到這個程度,就可以幫自己打100分了。從重刑犯到油漆工程大亨,蔡永富只用了一個支點,就改變他的人生,那就是:回歸腳踏實地,為他人創造最大利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