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游於藝」,這是孔子提出的人生四件大事之一。能夠從容自在地游於六藝,自然是令人嚮往的,但真要能「游(遊)」,不單要有可游之力,更在於能游之心。一旦「心」流動了,滔滔江水映月來,百川千湖共納海;一旦眉目舒展了,橫看成嶺側成峰,乾坤顛倒一家共。
藝術家老友子子近期的書藝展「墨遊」,正展示著一款「遊」之創作。漢字成為一種藝術,當是世界文化之獨特:它取乎象形、取乎形聲,本為最貼合自然之文字,加上線條美,以及軟筆對軟紙之巧用,讓漢字的書藝表現更為豐富,更可遊可賞。
書聖王羲之書藝,傳說受教於衛夫人,在她的《筆陣圖》中有:「橫」如千里之陣雲、「點」似高山之墬石、「撇」如陸斷犀象之角、「豎」如萬歲枯藤、「捺」如崩浪奔雷、「努」如百鈞弩發、「鉤」如勁弩筋節。如此傳神的比喻,我們可以想像,或許衛夫人當年的書法教學,真的帶著王羲之到大自然中感受:天空的雲朵排陣、巨樹上垂掛的枯藤、高崖上掉墜的石頭、海邊猛浪推湧傳來如雷之聲、拉弓射箭的迅疾飛勁……。
這必然是最精彩、最有趣的教學,學書藝不是先伏案提筆,而是先到山水之間領略,先與草木鳥石共遊,在「遊」之中觀察,在「遊」之中領悟,在「遊」之中創作,如是書藝更顯生趣,更躍然紙上。
子子是現代的衛夫人,其書藝寄寓著生命情懷,自身幽居大屯山腳下,平日即遊日,或遊於山海間,或遊於花草鳥木,更遊於人間喜樂哀愁,如是如是,筆墨飛舞間,盡散發著「遊」之奇趣。
「遊」之體現在文字形象:
落「雨」了,滿地迸落的雨滴,那就呈現幾個或大或小、或跳或散的點滴狀吧。天清氣爽,既然感受到「爽」了,那就張開雙手,歪著身子好好伸展一番。觀者無須肅然客氣,何不歪身伸展?何妨一爽?
▲張金蓮作品《風動》、《春雨》,137.5x46.5cm
「遊」之體現在畫面陳設:
「墨遊」的書藝畫面呈現多元,長方型、細長型、方塊型、畫框型,各具造型美感;其中有獨特者:整體作品由三幅單作組成,也可分拆為單幅展現,猶如荷葉水珠,每個水珠獨自圓滿,一陣風拂過,不同水珠相逢而聚亦圓滿。另一奇趣者,藉由水墨本身具有的濃淡變化,淡墨字為基底,疊加濃墨字於上,造成一種虛實相映的美感,猶如一場文字的前世與今生之照會!
▲張金蓮作品《說什麼話也不說的說話》80x50cmx2(雙拼)
「遊」之體現在空間佈局:
漢字原本具有線條美感,成為書法便開展為平面藝術,「墨遊」則再從平面拓展為立體展現。原本該端立牆面上的書藝掛軸,何妨取下懸掛空中,微風拂來,筆墨也隨之飛舞起來,展間亦活潑流動,如是字遊其間,人亦遊其間。
▲墨遊張金蓮書法個展展場一隅。
▲墨遊張金蓮書法個展展場窗邊一隅。
「遊」之體現在六藝相生:
「墨遊」作品有詩有畫,詩作多為子子品味自然、詠嘆生命,化身為書藝便飽藏著詩人情性。展中許多書藝文字猶如舞動,紙面則如舞台,唐代書僧懷素一日醉九回,而寫成如狂舞之草書,子子當非買醉而書,而是將舞蹈本家直接化身為書藝吧。另外,作品中有書畫相疊,黑貓兒入於字墨間,亦是善「遊」所作。
晚唐禪師洞山良价曾有:「若將耳聽終難會,眼處聞聲方得知」之提拈,且莫將你的感官固著,且將六根互轉,當你放鬆且帶著覺知,你便能出入於聲畫之間,你便能優游於六藝之中,乃至相生相成,「墨遊」展覽也如是體現,一旦能「遊」,便能打破慣性,便能鬆動既有認知,新的創作才會湧現。
「遊於藝」並非瞎遊胡戲,那是在藝術功底下的作為,更在藝家的情性展現與生活修持。「墨遊」展覽第一天,我便先睹為快,在子子手舞足蹈地介紹中,我隱然感受----那不僅是書藝家提筆成字,更是書墨寫她,乃至書寫者竟也遊身筆墨中……
有興趣與書墨共舞、與文字相遊的朋友,就前來領略吧。
▲觀眾認真於墨遊展場欣賞作品。
展覽|墨遊 : 張金蓮書法個展
展期|2024.1.20 - 2.24
地點|理善藝聚空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