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日下午的西門町,紅樓旁的廣場上擠滿了前來參加偶像明星簽唱會的歌迷。相較於戶外的熱鬧滾滾,紅樓夾層的演員休息室內,一群人正聚精會神地聽唐美雲「講戲」。
#@1@#當天晚上要演出的《丁蘭》,是唐美雲歌仔戲團成立6年以來,第一次表演這齣戲,即便在目前一般外台的劇團,也已經很少可以看到這樣傳統的戲碼。儘管參與演出的幾乎都是經驗老到的表演夥伴,但是由於大家太久沒有演這齣戲了,身為團長的唐美雲必須多花一點時間,耐心地把劇情講給團員們聽。沒有一定的劇本、更不用死背台詞,戲台上成員表演的依據,全在講戲者所提示的重點和架構。這種傳統外台戲即興的演出方式,不僅讓演員有很大的表現空間,也保留了表演者和台下觀眾互動的機會。唐美雲笑著說,「這是歌仔戲最可愛的地方!」在正式演出前,唐美雲開心地向台下的戲迷們預告,當晚演出時將會穿上過去在外台的『押箱寶』戲服,馬上就獲得滿堂觀眾的喝采。「這幾套戲服,我已經很久沒穿了,媽媽常說,那8箱戲服就是我以後的嫁妝……。」向來習慣以英武小生扮相出場的唐美雲,用感性的致詞為這齣戲揭開了序幕。
#@1@#為了要讓更多人也能一同分享歌仔戲的美,這幾年唐美雲不斷和團員們研發新劇本,努力喚起大家對歌仔戲的興趣。像是上個月在國家戲劇院演出的《人間盜》,大膽跳脫傳統歌仔戲的風格,演員的服裝造型一反以往的古裝戲,現代感十足;而且這齣標榜黑色幽默的戲,不再是單靠逗趣的丑角來取悅觀眾,因為光是故事情節就已經充滿喜感。「我只想改變大家對歌仔戲的看法。」滿臉認真表情的唐美雲說,看到自己父親一生都為歌仔戲奉獻心力,她就很盼望真的有一天,可以把從前歌仔戲的那段黃金歲月給找回來。「不能小看觀眾喔,他們都很有能從最先的好奇,到最後變成喜歡上歌仔戲。」雖說唐美雲很有心推廣歌仔戲的崇高志業,然而卻連好朋友都不看好她,甚至還揶揄她「天方夜譚」「頭殼歹去」「沒這呢偉大啦」,她竟都不以為意,繼續默默執行她的「復興大業」。佛光大學藝術學研究所所長林谷芳形容唐美雲,「學歷不高,卻帶有濃郁的知識份子色彩」,而且也認同她的努力,讓大家具體看到歌仔戲未來的可能。
#@1@#平常,不管是唱歌仔戲,還是拍電影、演電視劇,唐美雲幾乎都是以閩南話現聲,許多人可能很難想像,這樣一位本土味十足的藝人,竟然有一半的日本血統。電影《一隻鳥仔哮啾啾》的導演張志勇說,唐美雲的父親蔣武童充滿了傳奇色彩,而且蔣武童戲劇性的人生,也確實深深影響著唐美雲日後在演藝界的發展。在台灣老一輩歌仔戲迷的記憶裡,外號「青番仔狗」的蔣武童,是早期歌仔戲圈中被人尊稱為「戲狀元」的要角,在那個還沒有電視的歌仔戲全盛時期,蔣武童受歡迎的程度,可一點也不輸當今的偶像明星。蔣武童原名「森田一?」,1909年出生於台南。他的父母是經常往來九州、台灣之間經商的日本生意人,在一次船難中雙雙命喪大海,不過在受拖養的奶媽照料下,蔣武童不僅成了一個道道地地的「台灣囝仔」,日後更是國內歌仔戲界的一代名角。當唐美雲正式踏上歌仔戲的舞台後,才陸續從長輩的口中得知父親原來是個日本人,氣得和蔣武童冷戰了1個多月。或許就和吳念真的弟妹罵自己的「多桑」是「漢奸、走狗、汪精衛」相同的原理,唐美雲一時間竟無法接受自己具有日本血統的事實。她自嘲,「當年的愛國教育,實在辦得太成功啦!」
#@1@#唐美雲出生時蔣武童已經50多歲,自然對這個么女疼愛有加,唐美雲常自豪地說:「每次爸爸從西門町回來,總是只有我才有『伴手』〈禮物〉。」他也深知自己女兒的個性,看到唐美雲如此激烈的反應,只淡淡對她說:「這個世上,什麼事情都可能會改變,但是妳是我女兒的身分,都永遠不變。」更教唐美雲感動的是,原來蔣武童在日本家境富裕的祖父母和大伯,之後還曾經打算來台灣把他接回祖國,可是蔣武童卻以「學會的第一句話是台灣話」「親友都是台灣人」為由,放棄回日本認祖歸宗的機會。很多人常說:人生如戲。不過,對唐美雲這歌仔戲世家而言,他們的人生恐怕比自己所演出的戲碼還精采。
#@1@#唐美雲的媽媽唐冰森則是出身彰化望族,年輕時為了學歌仔戲而負氣離家出走,之後嫁給蔣武童為妾。唐美雲在8個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小,當她出生時,正碰上台灣歌仔戲進入沒落的階段,家境大不如前,讓她也不得不和之前5個兄姐一樣,必須得送人領養。不過唐美雲似乎比較幸運,就在她被領養後不久,養母將她抱到台北橋頭給人算命,結果算命仙預言這個小女嬰「在15歲時會跟人私奔」,嚇得養母趕緊把她報還給唐冰森。遭「退貨」的唐美雲,之後就被「抽豬母稅」地跟媽媽同姓。唐美雲淡淡地說,唸書時「戲子」「父不詳」的身分,確實一度讓她覺得很挫折,「長大後,我爸也曾經問我要不要把姓改回來,我想說手續太麻煩,就放棄這個念頭。」
#@1@#幼年時代,唐美雲有一次陪媽媽回彰化探親,她形容外婆住的地方果然是「前有魚池、後有果園」的好命人家。「外婆對媽媽很好,一直勸她留下來過夜,可是她回絕說,晚上要到朋友家過夜;結果,當晚她卻帶我到火車站,要我躺在她的大腿上睡覺……。」唐美雲生動描述著自己小時候的故事。她感觸很深地說著,這些畫面在腦海中仍記憶猶新,隨著人生歲月的歷練,她現在總算能體會母親當時的心情,以及唐冰森堅強、骨氣的一面。唐美雲8歲那年,她大哥正好要當兵服役。就在入伍前3天,大哥和朋友在一家麵攤聚餐,卻不幸碰上朋友的仇家而慘遭誤殺,過世多日警方也都找不到兇手。傷心憤怒的蔣武童一氣之下,竟然依照戲劇裡的做法,讓他已入殮的大兒子,1手拿著桃木劍、1手抓著柳枝,2腳還分別穿上草鞋和布鞋,並且在靈堂前囑咐說:「警方無能,只好靠一切自己。30天內如果你自己都抓不到人,我就會把你的靈位丟到茅坑去。」「很多事情,好像冥冥中就已經注定了。在期限的最後1天,其中1個兇手回到案發現場附近吃麵;可是麵攤老闆給他煮了2碗,直說他身旁還有另外1個人,結果那個兇手竟然就歇斯底里說出自己殺人的事情。警方最後因為這個線索才能順利破案。」就像講戲時的動作一樣,從小在戲劇之家中耳濡目染的唐美雲,在說故事時,總是習慣以銳利的眼神加上豐富的肢體語言,直教「看」故事的人聽到目瞪口呆。有如此傳神的表達功力,也難怪乎唐美雲在舞台上會有這麼傑出的成就。
#@1@#唐美雲表示,其實父母原本並不贊成她傳承家業,因此讓她得以接受正常的學生生活。直到在15歲那一年,家裡劇團臨時缺人手,蔣武童要她上台支援,跟著姊姊學樣扮演一個「麻姑」的小角色,從此也開始唐美雲的演藝生涯。「事實上,我小時候真的不想唱歌仔戲,我在作文簿上寫說立志要當歌星,以後賺大前可以帶爸爸媽媽去環遊世界,老師後來還給我『甲上』呢!」唐美雲笑著說,儘管有身體裡先天似乎有唱歌的細胞,可是當時為了幫忙父母的劇團才會登台演出,再加上自己對演戲尚未開竅,所以仍對歌仔戲無法感到認同。「不過,唱歌仔戲應該算是『變相的歌星』吧!」
#@1@#之後沒多久,唐美雲有機會隨團出國公演,總算對歌仔戲完全改觀。「那是我第一次演內台戲。雖然只是負責幕後主唱,可是看到其他好手在舞台上飆戲,我才見識到原來歌仔戲居然這麼精采。」回到台灣後,唐美雲不僅跟蔣武童說要立志學好歌仔戲,積極找人學好唱腔,而且還拜當時的國劇名師張慧川學會身段,並開始接觸在電視台演出的機會,邊演邊學。不過,受蔣武童和唐冰森的盛名所累,唐美雲無形中背負著相當龐大的壓力,好勝心強的她,最擔心會丟了自己老爸的臉。「爸爸常跟我說:做人要跟自己比,不要光跟別人比。」唐美雲說在領悟了父親要她「跟自己賽跑」的道理後,才漸漸釋懷,試著讓來自父親的壓力,轉化成自己演藝工作的助力。在慢慢抓到演戲的訣竅後,唐美雲憑著精湛的演技,開始在電視台嶄露頭角,也獲得不少的肯定。唐美雲回憶,當年曾經參加台視歌仔戲《韓信》的演出,楊麗花也很賞識她,想要留她在身邊栽培,可是唐美雲因為礙於媽媽被倒會的債務和房貸,常必須接下滿檔的演出機會,而婉拒了楊麗花的好意。
#@1@#除了熟悉的歌仔戲之外,從1997年開始,唐美雲更陸續參加電影《一隻鳥仔哮啾啾》,以及《北港香爐》、《望鄉》和《心靈好手》等電視劇的演出。其中《北港香爐》還讓她獲得第38屆金鐘獎的最佳女主角。「唐美雲真的很有表演的天份,她可以很精準地拿捏戲曲和戲劇之間,不同的詮釋方法。」導演張志勇聊起這位歌仔戲小生的表現,始終給予相當高的評價。儘管在電影、電視戲劇圈中的演出一樣得心應手,但是曾經是「秀枝歌劇團」和「河洛歌仔戲團」當家小生,也蟬連過2屆地方戲劇比賽最佳小生紀錄的唐美雲,始終還是對歌仔戲念念不望。在父親被稱為「戲狀元」的年代,台灣的歌仔戲不但無法登上大雅之堂,而且還逐漸式微。
#@1@#唐美雲在1998年成立了「唐美雲歌仔戲團」,著手推廣更精緻的歌仔戲文化。「今天的創新,其實就是明日的傳統。傳統不該成為包袱,而歌仔戲屬於年輕的戲曲,可以不斷加入新的元素,創造更多的可能。」「戲曲藝術有很多是相通的,我參與了電視電影的演出,後來就想出讓歌仔戲寫意化,讓觀眾看歌仔戲就像在看一部電影一樣。」相較於說故事,唐美雲談到對歌仔戲的期許,表情更是精神奕奕,好像永遠有用不完的能量。當然,在台灣土生土長的歌仔戲,也確實需要注入這種能量,才能找到新的活力。「丁蘭最後去哪裡了?他會再回來嗎?」謝幕時,一位觀眾像個小孩子似的,急著向唐美雲提出她看完這齣戲後的疑問。這一問,雖然馬上引起哄堂大笑,不過唐美雲卻安慰說,這表示觀眾看得很入迷,並且非常有耐心地為台下觀眾解釋二十四孝的故事,和民間神主牌的由來。或許,當很多人為了爭取外國歌劇的門票搶破頭時,應該需要有個人來提醒大家,原來二十四孝的典故,還有它有趣的地方。而唐美雲,似乎就是那個不怕被嘲笑、又堅持忠於自己理念的人吧。
#@1@#出生:1964年 巨蠍座血型:O型婚姻:未婚現任:「唐美雲歌仔戲團」團長唐美雲的星路歷程1964年 出生於台北市1979年 15歲,第一次登上歌仔戲台1981年 參加出國公演1982年 拜京劇大師張慧川門下1989年 參加「全國歌仔戲菁英聯演」,在國家戲劇院演出《鐵膽柔情雁南飛》1990年 隨明華園參加北京亞運藝術節,演出《濟公活佛》1991年 以《鐵膽柔情雁南飛》獲北區地方戲劇比賽最佳小生獎1993年 破例蟬聯地方戲劇比賽最佳小生獎;《天鵝宴》獲地方戲曲類「金鐘獎」1994年 國立復興劇校歌仔戲科專任教師1995年 以《皇帝‧秀才‧乞食》蟬聯地方戲曲類「金鐘獎」1997年 主演電影《一隻鳥仔哮啾啾》,並入圍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1998年 當選第17屆全國十大傑出女青年;組「唐美雲歌仔戲團」,擔任團長◎1999年 推出劇團創團大戲《梨園天神》;擔任電影《沙河悲歌》語言及歌仔戲之指導◎2000年 劇團年度大戲《龍鳳情緣》;主演東森《北港香爐》◎2001年劇團年度大戲《榮華富貴》;獲第38屆金鐘獎連續劇最佳女主角獎;參與台視《望鄉》演出◎2002年 劇團年度大戲《添燈記》;參與紅樓劇場舉辦唐美雲的歌仔戲百老匯◎2003年 劇團年度大戲《大漠胭脂》◎2004年 劇團年度大戲《無情遊》;在台大迴廊咖啡館演出《唐美雲邂逅新much》演唱會現代場 ◎2005年 劇團年度大戲《人間盜》